觅
像所有曾离经叛道的人一样,作家三毛也曾放逐自己的生命满世界流浪。
早年晦涩记忆,是斑驳而温存的旧梦。大学五楼天台的角上多风的教室,充满倦意的午后图书馆,哲学课最后一场考试,以及,一场又一场豪雨,全部化作流霭。雨季不在,她终于能够踏上向往已久的,名叫“日光”的大道。于是,她启程,带着对整个世界的好奇与犹疑。
她曾在晨光熹微中的西班牙跳蚤市场中漫步,也曾在落日余晖下的撒哈拉沙漠中静候天地绵脉;曾在寒意萧疏的早春探访失落的印加旧日城邦,也曾在温凉的夏夜穿过周庄条条逼仄的小巷,呆呆注视着清浅的逝水无声…
岁月极美,在于它必然的流逝。
可她,却不能安然处之。
如果西班牙的跳蚤市场门前冷落,黄昏后的撒哈拉沙漠成为永夜之地,古老城邦消弭在历史中,那将是怎样的景象? 她没有勇气假想。所以,她才会在除夕子夜看烟花时无端的惆怅。新年许愿时,不停默念“但愿人长久”的她泪湿了眼角。曾经一贯笃定而自由不受约束,可是当心中最为纤细的情感被无限放大时,她开始感到恐慌。因为前程遥迢,却不知通往哪里。
她有些困倦,却还在寻觅。
惘
像所有曾离经叛道的人一样,画家莫奈也曾蹉跎自己的生命寻找属于自己的光与影。
他注视着阿弗尔的海景,突然有一瞬恍惚。影影绰绰中,他已分不清远处的行船是即将远行还是缓缓归航。这样的清晨,像是被灰色幕布所遮盖,看不真切。
于是他打开写生板,在上面赌气似地涂抹着什么。起初画面看似毫无逻辑,像是小孩子稚嫩的作品,后来,那些色块好像是被附上了灵犀——早上的阳光还略显稀薄,羞涩地投照在大海的一隅。慢慢的,天光尽染,远处的建筑物也渐渐从褪色的夜幕中显现了几分。
这也许是一个生机勃勃的清晨,很快港口就会繁忙起来,工人装船卸货,人群如织络绎不绝,货轮流转不息。 这也许是一个令人感伤的清晨,停泊的客轮即将起航,本来就聚少离多的朋友又要远行,明日又天涯,可是只能送客到此。这也许是一个在平常不过的清晨,生活依旧按照其既定的轨道不疾不徐地运行着,没有一丝紊乱,也没有一丝惊喜。
可惜画面只停留在这一刻。
之后的故事又是怎样的呢?莫奈把这幅画送去展出,收获了几乎满堂倒彩。“毛坯的糊墙纸也比这海景完整!”有人叫嚣着。当时送去展出的画,连一半也没能卖出去。这真是比画面还令人惆怅的结局。
“难道他们都瞎了么?自然光线的灵动与热烈就这么不值一提?”他心中也许会有这样的疑问。
故事远没有结局,可是在当时——
他有些迷惘,却还在追寻。
归
柴门闻犬吠,风雪夜归人。
远郊,日暮,天寒。
眼见夕阳洒下它最后一丝余晖,换做千山载月。而后月色也不分明,大风呼啸,俄而雪至。
独在异乡的旅客正跋涉在绵延的山中,路没有尽头,大雪也无止息。
天气异常寒冷,道路异常险阻,他却不曾停下自己近乎麻木的脚步。对着龟裂的手呵呵气,一股涌上的暖意又可以支撑着他向前走去。
已经过去了多久?那些醉卧花阴,击缶而歌的绵长岁月,那年少鲜活的模样。
也曾“春风得意马蹄疾,一日看尽长安花”,也曾陌上讵相逢,也曾青山独归远。大把大把富余的时光就这样稍纵即逝。
他想到出神,只顾埋头行进在山路中…
这一幕似乎有些眼熟,那是早年,也是这样的天气,晚来天欲雪…
可是周围有三两知己,快意平生,雪最终还是幕天席地的纷扰着,可是没有一丝寒意。
暮然抬头,他意外发现了远处一豆灯火,昏黄的颜色不甚明亮,却足矣给羁旅者慰藉。在茫茫雪皑中,只有一人,一灯,在相互靠近。
归途的旅客正跋涉在绵延的山中,路没有尽头,大雪也无止息。
向晚,归途
夜半逾城,三毛在敦煌莫高窟前的石像间流连,突然,她喜极而泣。
午后,莫奈在干草垛前小憩,突然,他的脑中有关于某个港口日出的画面突然开始转动,随即它定格,画面还是像之前画出来的一样模糊。
莫奈释然地笑了。
岁月极美,在于它必然的流逝,岁月极美,在于它一瞬的永恒。人生如逆旅,我亦是行人。
注:
岁月极美,在于她必然的流逝。 语出三毛《孩子》 (收录于《随想》)
柴门闻犬吠,风雪夜归人。——刘长卿《逢雪宿芙蓉山主人》
春风得意马蹄疾,一日看尽长安花。——·孟郊《登科后》
人生如逆旅,我亦是行人。——苏轼《临江仙·一别都门三改火》
(金融系 户呈曦)